1.
其实每当我爬到山顶的时候,我都很想见到一个人,但我知道无论多少次,他都不会出现在这里。
我张开双臂拥抱终点,孤独感犹如箱根的风穿过我的五脏六腑。
我发现我非常非常想他。
想要回到我们第一次相遇的赛场,想要回到一生仅此一次的高中联赛,想要回到令人面红耳赤的东堂庵温泉。
我记得自己很多次对他说,你理所当然地在我身边。
理所当然。
从我们分开以后我才意识到自己自大的毛病似乎得改改。
2.
每一次我想起的事都不尽相同,我才发现关于小卷我有那么多可以回忆。
我记得他第一次来我家里,穿着我为他准备的浴衣。他的是群青色,我穿的是钴蓝,浴衣上有碎花的暗纹。
浴衣下摆裸露着光洁的脚踝,他随意地盘起他的长发。我看着发起了呆,他斜眼瞥我的时候我感觉有一瞬的窒息。
在温泉里,我趁他用湿毛巾盖着眼睛的时候偷偷把他盘发的簪子抽掉,他气急败坏要抢我的发箍,混乱间我偷亲了他的发梢。
我记得我们一起去过一次轻井泽,他骑着公路车拍照,有点不伦不类。
他说过他热爱摄影,他拍照的时候很专心,几乎不和我斗嘴。但这没有关系,因为最后他发现取景框里几乎总会有我。
连续好几天,浅间山那片都碧空如洗。
休息时我们坐在山间的草坪上,他盘腿低头查看相机里的照片,我躺在他边上拨弄他的卷发。我喜欢把他的头发缠在我的指尖上。那一回我突发奇想,或许以后我可以在无名指上戴一枚玉虫色的戒指。那样的款式一定很有趣,我被自己的想法逗得笑出了声。
他不知道我在笑什么,大概是觉得我笑得很蠢,于是把镜头向下对准我的脸,按下了快门。
我记得IH结束后他回千叶前的最后一个晚上,他偷溜出来找我,当时我的心情不会太好。因为失败,我甚至没有去想“这是小卷第一次主动找我”。
其实很多事都冥冥有声,我早该察觉。
他把我带到箱根山道尽头的神社附近,那里有几个石制的长椅。我们并排坐着,背后的森林里是即便到了晚上也不停歇的蝉声。他好像有什么话要说,但是我没问,我们一同在巨大的轰鸣中沉默。
在以后的日子里我常常反省那一次,我不该把胜败的事摆在我们之间。那不是一个好的时机,却是仅此一次的时机。
后来他通过电话告诉我去英国留学的事,但我知道,那天晚上他要告诉我的,远不止这些。
当时没说出口的话,我只能在那之后用很长的时间自己揣摩。
3.
我的思绪总是回到箱根山间的那个晚上,树林里回荡着的无穷无尽的蝉鸣,黏腻的无风的夏夜里暗涌的情绪。我想着各种可能性,反反复复,甚至乐此不疲。
即使知道这样去想也没有任何用处,但我只能停留在那里。
我想我可以牵起他的手,只有那一次,他一定不会反对。因为他会来找我,他事先就知道。他会头晕目眩、心跳加速,但他不会惊讶。我摩挲他的指腹,这样细微的接触往往让人身体震颤、头皮发麻。
我想我还可以吻住他,光明正大地。我不确定他会不会阻止我,但如果他要阻止我的话,我会按住他的后脑勺,加深这个吻。尽管我从来没有做过接吻这件事,但也能游刃有余,技术好得让他看不出其实我也是第一次。
一旦这样想我就会停不下来,在通过终点的山顶,有时候我的脑子里全都是关于小卷的糟糕画面。
4.
现在我们依旧常常通话,聊的却尽是些无关痛痒的事,可颂面包,后辈升学去了哪里,追我的女孩子,充满英伦风情的学校制服——他还附带了一张照片,那张照片现在成了我的手机桌面。
我没有问过他还有没有骑车,或者什么时候回日本。
我一直认为我们能够回来。
我知道箱根到千叶有多少公里,计算过骑行要多长时间。这是我能想到的最浪漫的相遇,我可以靠着对重逢的假想来打发漫长的、独自骑行的白昼。
© allfiresthefire | Powered by LOFTER